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飛雪白頭(五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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飛雪白頭(五)

夜間涼風瑟瑟,霧霭沈沈,少了肆虐的風雪,煙歸還有一些不習慣。

阿夕屋子燈火通明,門窗卻緊閉,看上去真是生氣了。她該拿什麽去哄他呢?

將碗筷都洗凈後,煙歸信步走到古樹下,蹲了下去,撩起袖子,拿出樹旁的鏟子,開始鏟土。

那扇窗不知何時被風吹開了,一些微光瀉出。

煙歸的心神全然已在手邊工作上,絲毫未覺。

夜風習習,綠葉簌簌而落,吹動她的發絲,衣裙下擺被泥土浸臟,她索性將下擺挽起,眼不見心為凈。

兩條瑩白的小腿露出來,在月色的照耀下愈發純白,如玉質一般無瑕。

那扇窗又悄無聲息地慢慢合上了。

土地綿軟,刨了數十下後,終於挖到了一個硬邦邦的東西。

煙歸的動作變得輕柔,慢慢地將硬物周圍的泥土刨開,露出一個紫紅色的器皿。

初秋寒意深重,她做完這些卻出了一身薄汗。

“咚咚咚——”

阿夕的門被輕叩。

煙歸將另一只手負在身後,彎腰聽著屋內動靜。

過了小半刻,屋內依舊無聲無息。

這是睡著了嗎?

煙歸覆走近一步,整個人趴在門上,沿著那門縫往裏瞅。

門縫太窄,只透出些淺淡的燭光。

煙歸緊閉另一只眼,將貼在門縫上的那只眼睜得更大了,竭力想要看清屋內。

門吱呀一聲開了。

煙歸的身子趴在門上,重心不穩,來不及反應,踉蹌著就往前撲去。

眼前是阿夕驚異的眸色。

她暗叫糟糕,然而整個人不受控制,直挺挺地栽了下去。

欲哭無淚,她能想象到阿夕沈沈的神色和冷冰冰的語氣。

撲進一個冰冷的胸膛——

那藏在身後的酒壺隨著她的身子砰地摔在地上,碎裂在耳邊,霎時間酒水四溢,淺紅酒水浸透兩人身下衣衫。

香氣轟然散開,層層疊疊地攀著空氣而上。

冷冽柔和的馨香將他們包圍,猝不及防湧入鼻尖。鉆進酥軟的身子裏。

醉人得很。

煙歸吸了那酒香,身子登時綿軟無力,無力趴在阿夕身上,難上難下。

她感覺到自己的頭頂著阿夕的下巴,那一處冰涼得不似活人。

鼻息卻是滾燙的,氣息吐在她的發間,好似有一根羽毛在她頭頂輕輕撓著。

那酒是她當初離開連雲山時偷的梅花釀,一杯便可使人飄飄欲仙,忘卻世間煩憂。對於煙歸這樣不勝酒力的人來說,自然是聞也聞不得的。

本意是帶著這壇百年佳釀來向阿夕賠罪的,結果酒也灑了,還將事態弄成這樣。

煙歸心中又羞又愧,然而頭重腳輕,昏昏沈沈,勉勉強強撫著阿夕的胸膛想要坐起來,未及坐穩,她又往下栽去。

阿夕悶哼一聲。花香馥郁悉數湧入將他包圍。

秋衫輕薄,隔著單薄的衣衫能清楚感受到她身子的滾燙,柔軟熱烈,像是一壇燒紅了的酒,肆無忌憚地侵入他。

眼前一片模糊,阿夕的面容忽近又忽遠,重重疊疊好似有兩張臉。煙歸揉了揉眼睛,伸出一指往前戳了戳,結果戳了個空。

阿夕這次伸出手扶住了她,抓住了她的手腕,觸手依舊是一片滾燙,“煙歸,你醉了……”

“瞎,瞎,瞎說!我都沒喝酒,怎麽會醉……”煙歸嘴角咧開一個笑,雙眼卻失焦。

酒勁上頭,煙歸此時完全忘了自己來此的目的,也沒有了那些顧忌。

她毫不顧忌地打開阿夕撫在她肩頭的雙手,莽撞地湊近,要看清面前這人到底是個什麽怪物,居然有兩張臉。真是前所未見。

近在咫尺,煙歸睜大雙眸,先是仔細地瞅了半晌,又探出腦袋俯下去細細嗅了一番。從脖間往上,她的唇一路蹭過阿夕的唇畔,鼻尖,眼角。

阿夕如遭雷擊,楞在原地,不知所措。癢意從腳底迸發,直沖心頭。

“你這梅花妖,生得真是俊俏!”她不知死活地戳了戳阿夕的臉。

阿夕的意志一點點被瓦解,亦或是,伊始就沒有想要抵抗。此時被人壓制,只能將頭偏向一邊,低聲催促,“別,別胡鬧,快起來!”

“嘻嘻……”煙歸天生反骨,不但不起來,還將頭湊到他的脖頸間蹭了蹭,戳了戳他滾動的喉結,伸出一手將他的頭扶正,強迫他正視自己,“小妖孽,害羞了?”

阿夕心跳如擂鼓,他被迫看著眼前的煙歸,只見她面色酡紅,艷壓千樹萬樹桃花,風光瀲灩,姝容無雙。

世上再也沒有比她更美的人了。

酒意褪去她平日裏的蒼白單薄,為她的姿容描摹上色,染成一幅舉世無雙的春日海棠圖。

春意醉人,令人心馳神往。

她眼中揉滿了星子般的琉璃碎光,含著不知天高地厚的狂妄。

唇邊噙滿淺淡笑意。那唇,嫣紅中泛著瑩瑩水光,嬌艷欲滴。

見阿夕的眼神凝落在自己唇邊,煙歸笑意更甚,一手鉗住阿夕下巴,逼他湊近自己,調笑道,“怎麽?這麽如饑似渴地盯著本姑娘,你也為我的姿容絕倒,為我折腰嗎?”

阿夕不說話,似心事被戳破,腦海中一片茫然,目不轉睛地望著煙歸。

“大膽!”

阿夕被她這一聲大喝震懾住,羞上心頭,忙又將頭偏過去。

不知為何,他分明是千杯難醉之人,此時在那強勁酒香的催化下,也有些神智不清了,完全不知該做什麽。至少隨便做一點什麽,都不會落到被煙歸無所顧忌調戲的境地。

身上人沒了動靜。他輕籲了一口氣。

然而下一秒一串細密的吻落在了阿夕的脖間。輕舔慢啄,似乎在品鑒一道可口的佳肴。溫柔中帶著無限眷念。

煙歸的指尖軟的似水,燙的如火,覆在他的臉頰兩側,仿佛捧著人間至寶。她含糊的話語藏在一個個吻中,“妖精,你好香啊,完蛋了,我要被你吃幹抹凈了……”

阿夕愕然回頭。要被吃幹抹凈的分明是他。

煙歸見他又落入虎口,忙將唇湊了上來,野蠻霸道,毫無章法,粗魯地撬開了阿夕的唇。

像傳聞中吸人精氣的山妖精怪那般,她的櫻唇在他唇邊輾轉流連,香氣逼人,蠱惑得人心神不穩。

阿夕想要推開她,然而手似乎有千斤重,怎麽也提不起來。

漸漸地,他神思昏聵,仿佛也醉透了,忘記反抗,順從地隨著煙歸。他的雙手不自覺地覆上煙歸的腰間,將兩人的距離又拉近了些。細腰柔軟,不足一握,可觸手的衣料十分粗糙硌手,他想該給她添置一些新衣了。

他的身子被煙歸捂熱了,如烈焰燃燒,要將煙歸燙化。

看似是煙歸占據主導權,實則願與不願,全在阿夕。欲望隱在一層一層的衣衫間,慢慢剝落,顯現出其灼灼野心。

唇齒交纏,兩人都醉得深。燭火被吹滅,屋內一片黑暗,唯有月光透窗而入灑下淡淡華輝,似一層朦朧的薄紗溫柔覆下,遮住此間風月。

馨香、酒香席卷天地,不過小半刻,阿夕卻覺得仿佛已經過了一生,或者說,之前的歲月皆是虛度。只有此時此刻,才是唯一真實,唯一值得眷戀的。

耳鬢廝磨間,煙歸一聲呢喃瀉出,“阿夕,阿夕……”

落在阿夕耳際,他身子劇顫,如睡夢中驚醒,終於意識到自己在做什麽。

他駭得一把推開了煙歸,忙坐起身拉開半米距離,伸出兩手箍在她的肩頭撈住了她,既不讓她靠近又不至於使她跌倒。

所幸,煙歸醉得深,楞怔著偏頭呆看了阿夕片刻,扯開一個恍惚的笑,便昏睡過去。

阿夕心有餘悸地起身,重新點燃一豆燭火,光亮再t次充盈滿室。

他繞過酒壇殘渣,將煙歸抱回了她的屋子。

床榻冰冷,寒意凜凜。

阿夕輕輕一揮手,一道銀光落下,那軟榻立即變得溫暖舒適。

他這才放心地將煙歸放下,替她擦幹衣裙,掖好被角。

卻不立即離去。

原以為煙歸是酒後亂性,可她無意識中喊的那一聲阿夕,清楚昭示著——她明白自己在同誰做這種事。

這本是相愛之人才能做的最親密的事。

阿夕於煙歸而言,意味著什麽呢?

不過認識了短短幾天而已……

然而阿夕那顆心已然被撥亂,不受控制地輕顫。方才醉得太深,不覺心驚,只是大腦空白地任由自己沈溺其中,此時回過神來,除卻欲望之外,卻是無窮無盡的恐懼攀上心頭。

明明說好不動心的,可偏偏被隨意地撩撥便亂了分寸。若是如此,今後該如何收場?

難道雪盡不能做的事,阿夕就真能做了嗎?煙歸不明白,可自己如何能自欺欺人……

他的目光落在沈睡中的煙歸面上,想到方才自己的放縱,悔上心頭,手竟抑制不住地顫抖,晃晃悠悠地撫上她的眉間。

銀光一閃,輕易抹去了今夜的記憶。

“殿下,你不該與我共沈淪……”

無論你是怎樣想的,至少我不能。

不能褻瀆你,不能靠近你,不能肖想你……

阿夕腳步微瀾地走回自己的屋子,屋內一片狼藉,滿地碎瓷,空氣中充盈著久久留香的梅花釀和揮之不去的她的氣味。

手不自覺地撫上自己脖間,唇畔,那是被煙歸觸碰過的地方,此刻竟愈發滾燙,燙得他心智崩潰,幾欲化成一灘巖漿水。

他的唯一一絲僥幸被打碎了……

阿夕睜著眼,坐在榻上,四肢百骸都帶著鉆心的疼,這疼痛超出生理上的任何疼痛,看不見,摸不著,握不住,牽扯得心臟翻來攪去,千瘡百孔,碎成再也拼接不起的殘渣。

索性取了地上的碎瓷片,狠狠劃過自己雪白掌心,剎那間鮮血淋漓,順著床沿滴答而落。

一滴,兩滴,似更漏聲,一聲聲催促,又似,喪鐘長鳴,綿綿無盡。

他死死盯著桌上一豆隨風搖曳的將要燃盡的火光,火光映在他清冷的眸子中,不辨喜怒。

徹夜未眠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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